“北约过时论”真的新奇到令人震惊的地步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特朗普最近关于“北约过时论”的说法又成为媒体上一个热门话题。

　　即将就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1月15日接受英国《泰晤士报》和德国《图片报》采访时对北约组织进行了抨击。他说：“我很早之前就说过，北约存在一些问题。第一，这是一个过时的组织，因为它是在许多许多年前组建的。第二，成员国支付的资金没有达到它们应当支付的比例。”

　　“北约过时论”由此而在媒体上广泛传播开来，并且在欧洲引起强烈的反弹。舆论据此作出判断：特朗普执政后，美国对欧政策将发生重大变化，跨大西洋关系将受到严重冲击。

　　“北约过时论”的“专利”果真属于特朗普吗？“北约过时论”真的新奇到令人震惊的地步吗？这些都是需要认真思考再做判断的问题。

特朗普为什么觉得北约“过时”？

　　“北约过时论”貌似很新奇，其实是个老话题。早在上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的时候，北约何去何从的问题便尖锐地提出来了。美国主导的北约组织成立于1949年，其宗旨是应对苏联和华约在欧洲构成的安全威胁。随着苏联的解体，与北约相对应的华约组织已不复存在，那么，北约组织的使命照理已经结束。可以说，从冷战结束起，北约就已经“过时”了。然而，北约依然继续存在，那么很自然就出现了北约的“身份危机”。北约在1991年、1999年和2010年连续三次制定“战略新概念”，说穿了就是不断地为其继续存在寻找合法理由。在美国的主导下，北约实施了改造计划，其职能进行了转变和扩大，成为美国手中一个插手全球事务的政治和军事工具。

　　在欧洲，美国通过北约东扩，把势力范围不断向东扩展，步步紧逼俄罗斯，东扩计划的最终目标是被视为俄罗斯“战略屏障”的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美国咄咄逼人的态势导致俄罗斯的反击。2008年，俄罗斯同格鲁吉亚之间爆发武装冲突，最终导致格鲁吉亚两个自治地区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独立，而北约并未能向其“亲密伙伴”格鲁吉亚伸出援助之手；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俄罗斯乘机收复了克里米亚，增强了对黑海的控制力，俄罗斯介入乌克兰战事对北约东部边界构成了直接威胁，北约却无法阻止俄罗斯的步伐。在叙利亚战争中几乎看不到北约的身影，而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却抛开北约与俄罗斯联手行动，参与主导了叙利亚局势发展。北约的无所作为可见一斑。

　　冷战后，北约的“师出无名”和“无能”表现，给“北约过时论”提供了有利证据，这也正是特朗普强烈抨击北约的真正原因。

“北约过时论”不是否定美传统外交战略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提出“北约过时论”，是为了在安全防务费用问题上大做文章。特朗普说，北约成员国支付的资金没有达到它们应当支付的比例。按规定，美国成员国应当支付相当于本国GDP百分之二的军费开支，但是仅有5个国家达到了支付标准。特朗普威胁说，如果美国为保卫这些盟友付出的代价不能得到“合理的回报”的话，他要“重新考虑”对帮助北约盟友的做法。

　　其实，这是美国同欧洲之间一个长期争论的话题。美国为北约的开支提供了大约70%的资金，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长期以来为欧洲安全提供保证。进入21世纪后，美国在国外开辟多个战场，其军事力量部署受到牵制，美国的经济实力也受到金融危机等影响而遭到削减。在这种状况下，美国要求欧洲在资金上承担责任的呼声不断高涨。然而，欧洲受到债务危机以及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很多国家大幅削减了国防预算开支，因此，双方在分摊军费问题上争执不休。

　　2013年奥巴马政府时任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曾警告说，美国将不再为欧洲安全买单。他说：

　　“如果北约的欧洲成员国拒绝为自己的防务承担更多责任，华盛顿很可能不愿意继续奉行二战后的政策。”

　　盖茨当年的这番话同特朗普今天说的话如出一辙。

　　再往深处看，有关北约开支分摊争论的背后则是美国要求欧洲在欧洲安全方面承担更多的责任。近些年来，美国的战略关注点逐渐从欧洲转移到其他地区，特别是亚太地区，奥巴马制订了“亚太再平衡”战略。因此，美国力促欧洲更多地承担自己的责任。比如，2011年爆发的利比亚战争，是以北约名义发动的，冲在最前面的是法国和英国，美国则退居幕后，仅提供情报和后勤的技术支持。奥巴马曾明确提出，对于那些美国没有直接利益的区域性安全事务，应当由欧洲自己出面解决。

　　要求欧洲承担更多责任并不意味着美国放弃对欧洲安全事务的主导地位，因此，面对俄罗斯的威胁，北约应中东欧国家的迫切要求在欧洲增加部署兵力的计划没有改变。

　　媒体上个月报道，名为“大西洋决心行动”的新阶段行动已经开始，一批来自美国的重型坦克和装甲车以及其他重型装备已经抵达德国，这些装备最终将运往东欧地区。这是苏联解体后美国向欧洲转移的最大规模军备。此外，4500名美国军人即将按计划部署到波罗的海三国以及波兰和罗马尼亚。另据悉，北约8个成员国的军舰组成的“常设第二海军集团”即将奔赴黑海，参加在罗马尼亚沿海举行的“海盾”军事演习，美国还将在波兰平原用炮火进行呼应。这些部署和行动是在奥巴马执政期间决定的，特朗普上台后这些计划依然执行，这表明了美国新政府在对欧洲安全承担的责任并没有丝毫削弱和改变。

　　以上分析表明，特朗普提出“北约过时论”远不是对美国传统外交战略的否定和逆转，唯一的区别是特朗普更加口无遮栏，他想采取的措施也可能更加极端和任性。

欧洲未雨稠缪，已重启欧洲防务一体化计划

　　尽管如此，特朗普的“北约过时论”依然在欧洲掀起轩然大波。反应最为激烈的是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他不久前致函欧盟各国，把特朗普列为欧盟需要面对的“外部威胁”之一。他说， “欧盟只有通过自身的力量重新赢得信任”。 法国外长埃罗明确表示，“美国会有重回孤立主义的危险，欧盟必须加强自身防务合作”，来加以应对。

　　面对特朗普新政，欧洲未雨稠缪，已经重新启动欧洲防务一体化计划。欧洲防务一体化由来已久，2007年12月欧盟各国签署的《里斯本条约》确定了欧洲走向政治一体化的路径，其中包括防务一体化。2008年，法国提议组建“欧洲军”计划，但遭到英国的抵制。2011年7月，欧盟时任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阿什顿提出，欧盟应常设军事总部，以实现欧盟独立军事行动的规划、协调与指挥。法、德等国表示支持，认为这是欧洲迈向独立防务的重要一步。但在英国的反对下，这项提议束之高阁。去年英国公投决定“脱欧”，这给欧洲防务一体化建设排除了障碍，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随即提出了一份欧洲“建军”计划，计划包括在布鲁塞尔成立欧盟军事策划和行动总部。法德两国国防部长也共同建议设立“永久性的欧盟联合军事指挥部”，以负责欧洲在海外的各种军事部署。去年9月16日举行的欧盟峰会就此达成协议，并就落实协议提出了“路线图”。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欧洲共同防务计划加紧推进。去年11月欧盟举行外长和防长会议进行磋商，会议就欧洲“建军”计划达成共识。这次会议还提出了一项欧盟安全和防务计划的合作方案，其目的是在安全与防务领域打造一个更强大的欧盟。莫盖里尼称：“欧盟是一个没有充分发挥其在安全和防务方面潜力的世界一极”，“这一方案是一个质的飞跃”。

　　欧洲共同防务计划长期停滞不前，而近来却加大了推进步伐，这既表明了欧洲对跨大西洋关系未来的担忧，同时也显示了欧洲对防务自主的强烈愿望。特朗普的“北约过时论”在其中的确发挥了不小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