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布前，惊悉林虎将军于午夜逝世。老将军享年九十有二，于个人来说，算是喜丧。他为人民空军的初创而冲锋陷阵，为人民空军的现代化而鞠躬尽瘁，也见证了人民空军一步一步成长壮大，作为一个军人来说，也是得偿所愿。对于他的逝世，我们没有太多的遗憾，只有发自内心的，无言的悲痛——又一个传奇离我们远去了，而他终将成为一段神话。

本周，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两次“肌肉秀”上。全世界最关注的，自然是普京在国情咨文中提到的，“有视频有真相”的六大神器，这几样武器要么性能惊悚，要么原理吓人，在看懵了国际军事观察家之余，也给人们带来疑问：俄罗斯究竟想要干什么？另一场不经意的“肌肉秀”，则是中船重工无意间透露本国确认的核动力航母研制计划之后，各界对于中国核航母计划的仔细品味与探讨。

 

逃不出的《Yes, Prime Minister》

本周军事“大新闻”，头条当属普京的国情咨文。可能哪个军事爱好者也没有想到，这国情咨文已经搞了十几年都搞得没热度了，结果在今年突然间爆发出了新生。普京在报告里依次排出“萨尔马特”洲际弹道导弹、核动力巡航导弹、“状态-6”核鱼雷、高超音速载具、空射“匕首”高超音速导弹以及激光炮。前前后后总共不过7分钟，一下子把西方媒体和东方的军事观察家都下个够呛——这简直像个刚入门的军迷们写的YY军事小说一样。特别是其中的核动力巡航导弹，因为其概念过分罕见，以至于媒体报道时还得特地提醒读者：别以为我们脑抽或者出了错别字，您没看错，就是核动力导弹！

虽然有些媒体这时候还不忘打趣，说什么去俄罗斯最好穿一件含铅底裤以防核动力发动机喷出的含辐射尾气造成的污染，但是美国国防部随后郑重其事地表示，俄罗斯使用的，就是一台没有任何辐射屏蔽设施的核动力发动机，而且核辐射已经能在北欧和阿拉斯加等靠近俄罗斯试验场的地方被检测到。这看起来就不那么好玩了。

据称俄罗斯部分地区核辐射水平明显升高……

虽然俄罗斯的“大新闻”从普京嘴里说出了，又有视频作证，甚至还有美国国防部出面背书，可以说是件件实锤。但仔细观察这些个作为证据的视频，不难发现其实是漏洞重重：“萨尔马特”洲际导弹虽然有现场试验镜头，但是当导弹弹出发射井抛掉底盖，主发动机点火之后，画面却被“无缝”衔接到一段继续上升的弹道导弹CG中；核动力巡航导弹在发射的时候还算清楚，飞到天上之后就只剩模模糊糊的一团，搞得好像核辐射把摄像机的感光元件给照射坏了一样；“状态-6”核鱼雷的外形即使连CG里都没个准型；高超音速载具在发射前和变身成CG之后完全是两个样子，而且很明显是CG效果比实物更加高级；“匕首”导弹在命中前的画面还是在打一个地下掩体，命中之后的爆炸画面里，掩体却摇身一变成了一幢二层小楼……

凡此种种的错漏与“硬伤”，并不像是俄军为了保密而为，反而更像是为了让阶段性的试验看起来根据威力的“移花接木”之举。这多少也说明，即使是“萨尔马特”这样看似对俄罗斯而言没有技术难度的产品，俄罗斯军工联合体想要在近期内迅速完成全部试验列装部队，显然还是困难不小，更别提惊为天人的“核动力巡航导弹”了。

从这个角度看，虽然俄罗斯展出的这些武器装备的“黑科技”，虽然概念前卫甚至于可怕，但主要还是在研制中，刚刚有一定的成果的产品。要说这类装备，在美国的DRAPA或者中国军队的科研计划中都有不少，许多的进展和技术水平甚至还要高于俄罗斯的产品。因此俄罗斯如此将这些技术昭告天下甚至声称是“世界第一”，多少显得有些鲁莽或者说自负——印度、伊朗乃至朝鲜这样的国家有这样的举动多少都算正常，俄罗斯这样一个长期有着开发高新技术以及高度保密经验的国家这样行事，反而显得有些可疑起来。

按照笔者的看法，这一道理还是应了英剧《是，首相》里的那句经典：常规武器太昂贵了，按一下按钮（核武器）要便宜的多。

 

自从俄罗斯的军费从2016年的3.8万亿卢布“腰斩”1/3以来，近两年的俄军军费就一直是扣扣搜搜的。目前俄罗斯公布的2018年度国防部预算大约是2.8万亿卢布，在币值上与2017年基本相当，但考虑到通货膨胀因素，其实际购买力下降了3%，换算成美元则不到500亿美元（不同时期换算的汇率不同得出的结果从476亿美元到488亿美元不等）。作为对比，这个数字甚至比印度2017年的军费还要少。如果考虑到俄罗斯要以如此规模的军费维持一支和美国差不多的战略核力量，那么实际上能够投资到常规力量上的资金规模比起美元几枚核弹的印度更是少得可怜。

普京于上月月底刚刚批准了俄罗斯2018-2028年武器装备采购计划。按照这一计划，未来10年内俄军采购的武器总额将达到19万亿卢布（3250亿美元），平均每年1.9万亿卢布，而按照去年年底敲定的俄武装力量在2018年国防部预算中的分配比例，全军的武器装备更新采购，日常弹药的购买、现有装备的维修升级、部队日常的作战演习加上以及各种配套军事设施的建设和修缮总共只有1.5万亿卢布，这意味着俄军今年即使给士兵发完工资自后剩下的钱光买装备啥事也不干，也没法完成这个年均1.9万亿卢布的投资需求，而如果考虑到一般国家军队装备费和活动费差不多是五五开，则实际上用来买新武器的钱只有7500亿卢布，折合美元就只有130亿左右美元。就算俄军能够实现自称的所谓“军费利用效率高过美军”，这点钱既要买几千万美元一枚的洲际导弹、又要买3亿美元一架的战略轰炸机、还要买起码1亿美元一架苏-57，更别提陆军和海军的各类武器装备了。就这么点钱还要研制新武器装备，必然是怎么算计都不可能够花。

于是就有了“拉皮”的T-72BM3

但是俄罗斯面临的安全形势，其实相比过去一年并没有根本的改善：北约在波罗的海三国部署的部队数量在不断增加，反导系统的建设也没有要暂停的意思；东乌克兰的战局经过一个寒冬的修整，双方都厉兵秣马蓄势待发，对于俄罗斯而言，也意味着承诺的后方支援物资和部队也要随即而至；至于叙利亚的局势，虽然在俄军的鼎力支持下巴沙尔政权已经暂时稳固，但是土耳其军队作为新玩家的入场，毫无疑问让这场本应接近尾声的博弈又重新开始走向混乱。当然，以俄军现有的实力，确实还能妥善应对这些地区的局势，但维持在这些地区的作战毫无疑问需要大量的资金保障，而这又必然将吞噬本来就不多的俄军装备采购费，造成俄军整体装备相对世界一流水平的下降。

在这种情势下，优先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到下一代战略武器的研制和开发部署上，保障核武器这道最后的保险，对于俄军来说是极为关键的。正如上世纪90年代俄军在经费严重不足时，依然竭尽全力保障战略火箭军以及海军弹道导弹核潜艇的建造和升级一样，相比全面升级常规武器的庞大开支，在战略核武器领域的升级因为集中在几件装备上，总体上反而显得便宜。

俄罗斯在最危险的时候，勒紧裤腰带搞出了“白杨”M型——如今俄罗斯又开始勒裤腰带了

但问题在于，传统的战略威慑三件套：北风之神、白杨-M和图-160在近几年里已经被反复使用，其武器威力没有变化，但威慑效果却是大打折扣。此次俄罗斯在国情咨文上展示的这一系列战略威慑武器，虽然还都属于没有开发完成的“半成品”，但在概念上确实做到了威慑的作用，从这一点上来说，俄罗斯的这一系列战略武器的公开，实际上和朝鲜在去年试射尚在开发中的远程和洲际弹道导弹一样，是一种使用研制中武器进行的战略威慑。从这一角度看，俄罗斯如今使用的威慑手段，已经开始有点”朝鲜化”了。

当然，目前无论是欧洲还是美国，虽然对这些武器都有些蒙圈，但是似乎总体上的表现还算镇定，而随着俄罗斯试射核动力巡航导弹导致北欧乃至西欧地区辐射升高的消息不断发酵，这种看似“环境恐怖主义”的不负责任的试射给西方国家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威慑。而这种从“环保”未来引发而来的次生舆论和反应，恰恰可能是连俄罗斯方面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航母核动力的必须与无须

本周，中船重工有关新时期任务的新闻报道首次将发展核动力航空母舰这一内容正式宣布，作为企业集团的官方宣传单位，这一表态也是中国迄今为止最为正式的有关发展核动力航空母舰的表态。虽然这一表态在一天之后因为媒体热度的提升而“主动下线”，但有关这一项目的真实性，显然毋庸置疑。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主题展览上的国产核动力航母模型

虽然造价较高，但核动力航母的优势还是显而易见的。烟囱的消失作为最首要的因素之一，直接影响就是给舰上的飞行甲板上腾出了一个烟道的空间，从而显著缩短了为人所诟病的舰岛长度，不仅增加了可用的飞行甲板面积，也便利了舰载机在航母上的调度；而除了增大航母本身的续航力，减少补给压力之外，由于舰上的核反应堆所占据的空间与蒸汽锅炉加上燃油舱相比显著减小，舰上也能有更多的空间用于储存舰载机所用的航空燃油、弹药给养，延长航母持续作战能力，这也是为什么美国海军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就坚持毫不动摇地选择核动力航母路线毫不动摇。如今中国开始在这一领域发力，自然也有类似的考虑。

当然，对于这一消息，笔者以为并不应该过度解读。中国的核动力航母项目固然存在，但按照国产航母的研制进度，其项目应该不会像048工程或者002号航母一样形成全面推进、大干快上的局面——毕竟对于当下的中国而言，航母建造的重点在于完成002号航母的舾装工作，同时全力推进国产弹射起飞航母的建造工作，如果按照外界乐观的期待，在此之后就要开始建造核动力航母，则目前展开的主要是航母的设计工作，而如果核动力航母的建造要到第四艘甚至更靠后的国产航母才开始，则目前国产核动力航母进行的研制阶段可能更早，即还在进行以核反应堆为核心的动力系统的攻关研制。

舾装中的第一艘国产航母

与陆地发电用核反应堆追求燃料使用效率或者潜艇用反应堆追求低噪音和小尺寸不同，舰用核反应堆对于系统体积的要求介乎二者之间，但是对反应堆功率的追求则要比二者都要高。由于这一特点，导致船用核反应堆的设计往往和潜艇用核反应堆差异巨大。

一来，想要用核潜艇反应堆移植到航母上，这样的尝试已经被证明效果不好也未必能省钱。“戴高乐”号使用的两座和“凯旋”级弹道导弹核潜艇同型号的K15反应堆，看起来是省了研制的时间和资金，但是一方面在采购上并没有省钱，在实际使用中的复杂程度也没有降低，而核潜艇反应堆功率相对航母所需明显不足的问题却是一直在困扰法军。

二来，核潜艇反应堆的性能特性与舰用反应堆差异不同，研制起来也有差异，这一点上，苏联船用核反应堆的发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研制核潜艇用核反应堆的过程中，苏联一直采用“破冰船探路”的模式，先研制新一代的核动力破冰船反应堆，然后再从破冰船反应堆基础上衍生出成熟的潜艇堆。这样做的优点自然是核潜艇反应堆技术成熟可靠，安全性相对较高，缺点则是实际上苏联的破冰船反应堆完全沦为了潜艇堆的验证堆，所以等到苏联需要研制水面舰艇用（1144型重型导弹巡洋舰）核反应堆时，迫于技术难度和时间限制，只能选择潜艇核反应堆基础上研制衍生型号，结果导致了1144型因为功率不足被迫加上了燃油锅炉进行补充才能保证高航速。

基洛夫级是少见的采用核-蒸联合动力的舰艇，归根结底是由于反应堆的功率不足

相比之下，美国海军的舰用核反应堆由于数量多且技术状态与潜艇差距巨大，很早就爬出了单独的科技树。虽然在最初研制的A2W压水堆时期，由于功率不足，导致一艘“企业”号核航母里满满当当塞进了8座反应堆，使用起来的辛苦和麻烦对于美国海军也是“宝宝心里苦宝宝就是不说”的状态。当然，这种所谓的“功率不足”是相对超级航母的身板来说的，实际上，即使单座A2W所能驱动的动力系统功率也要比中国091/092型核潜艇所用的核反应堆大40%。而到了“尼米兹”级核航母的建造时期，更加完善的A4W型核反应堆使得高达26万马力的动力只要两座反应堆就能提供。

相比之下，中国此前只有潜艇用核反应堆的研制经验，而且因为技术水平和资金投入以及国产核潜艇尺寸的原因，中国的潜艇核反应堆的功率水平在五常里可能也算不上先进，而如果要研制排水量7万吨甚至以上级别航母所用的核反应堆，至少需要20万马力以上的动力。对于中国的船用核反应堆研制机构而言，这仍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关。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除非中国真的获得了来自美国的某种形式的技术支持，否则期待中国一步到位，像美国一样使用两台单堆10万马力级别以上大型核反应堆，在技术上的难度显然较大，而研制和使用5-7万马力级别的核反应堆，通过使用4座反应堆的方式也能实现相关目标，研制的技术难度也相对不高，可能是对于中国比较现实的解决方案。

 

在短时间内，中国尚且很难拿出“福特”级A1B核反应堆的类似产品

其实对中国而言，当下研制核动力航母已经只剩下核动力装置系统这一个“最后的难关”了。与苏联时期在建造航母过程中可着乌克兰的“61个公社社员”造船厂的0号船台薅羊毛，依靠外购的龙门吊，几乎是就这船台的尺寸上限建造航母不同，中国在建造航母的造船工业领域的技术积累以及软硬件设施的积淀要深厚的多，且新一代的航母生产设施在规模、自动化程度以及建造模式上的改变也较此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和升级。相信在造核航母这件事上，新时代的中国要比垂暮之年的苏联更有规划、更有信心、也更富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