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连着两件事，值得深思。一是中国货船被扣，二是中兴通讯被罚。

被扣的万吨货轮是江苏“联合女神号”。2016年12月28日被扣押在印度霍尔迪亚港的外锚地。起因是中方船东拖欠第三国公司的债务，该公司便在孟买高等法院起诉，法院判决并发出了扣押令。被罚的中兴通讯是与美国政府相关部委达成和解协议，承认违法向伊朗等国出售美国技术，同意支付巨额罚款。

一些人在议论着，是不是孟买法院管得太宽了，是不是美国政府欺人太甚了。可惜，这就是现实，既有游戏规则的残酷，也有实力不济的无奈。因为前者是国际惯例，海商法有特殊的“对物诉讼”制度，请求权人可以申请法院扣船。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了，2013年中国豪华邮轮“海娜号”在韩国济州被扣事件，大家应该还记忆犹新。其实中国的海事法院也不时会应请求权人的请求，对停泊在中国港口的外轮实施“扣船”的；后者则是因为咱违反了美国的禁令，但芯片等核心技术今后又还得求助于美国公司，为了今后不至于被“卡脖子”，只得认罚。正如中兴通讯董事长所说：“与美国政府达成和解，能够使中兴通讯获得未来发展的更为坚实的基础”。

其实这两件事，反映的是“法律态度”问题。而法律态度是否正确，关乎我们“走出去”的成败。如果对涉外法律不在乎、不执行，代价将是沉重的。

所谓法律态度，是一种对法律的综合的心理定势。它包括在法律认知上是否知法、是否认可法律，在法律情感上是否尊重法律、是否畏惧法律，在涉法行为中是否主动守法、是否愿意用法三个方面。

很显然，从中资企业“走出去”的情况看，这三种情形都是很常见的。

在法律认知方面，一是不了解、不熟悉东道国法律。尽管在投资决策前可能会做一些法律尽职调查，但多数只是局限在项目开发中的法律许可、项目并购中的法律隐患等方面，对于项目执行中可能涉及的法律制约、法律救济、法律变化等关注很少。比如在一些东南亚国家做电力项目，随着他们缺电局面的缓解、政府担保压力的增大、环境状况的恶化，甚至是民间情绪的变化，都会不断调整政策法律，一些劳工、签证、汇兑等法律制约也会不断出现，这些国家的法律救济条件也十分不利，这都会影响项目的推进和效益；二是不认可、不相信法律。认为法律无用，保护不了外资企业，也奈何不了外资企业。认为法律多余，没有用交情和金钱搞不定的事。于是便要么不相信法律，就像前面的例子，不屑、侥幸、逃避，最后被抓到把柄，或者被捏到命门，栽了个大跟头；要么只习惯拉关系、走后门，靠交情、靠利益输送。甚至明明是法律允许、法律支持的事情，也总习惯于求助于关系网。

在法律情感方面，一是不尊重法律。不把法律当回事，不理会、不在乎，我行我素，对法律的严肃、法律的力量视而不见，只崇拜金钱、权力和关系网。一些企业在境外反而喜欢法制不健全、做事靠关系，法律环境不好的地方，认为这样才有运作空间。不少企业走出国门，尤其是到一些不发达国别，都很注重和政府官员的私下关系，挂在嘴边的常常是“我和谁谁谁很熟”、“我想见谁一个电话就行了”等，但在依法做事方面却比较观念淡薄，出了事就找人出来摆平。殊不知一些人的胃口会变得越来越大的，今天高兴可以帮你，明天不高兴则可能害你。殊不知利益也会变味的，会变成他人的把柄，会变得不可收拾，最后可能是鸡飞蛋打、得不偿失；二是不畏惧法律。不惧怕法律的惩罚，认为法律是管普通人的，咱们有钱、咱们是老外、咱们还有国家的强大靠山，上点“手段”就能免责，就能成为法外之地。这种心理不是没有，出事了最多花点钱，搞不定了还可以“跑路”。前面的两个例子似乎还有人在质疑，为什么国家都不发声？使领馆都干嘛去了?以为有理无理咱国家都能搞定。

在涉法行为方面，一是不主动守法。知法而不尊法、守法，不愿意带头成为守法公民、守法企业。守法意识淡薄，侥幸心理严重，喜欢钻空子、走捷径，喜欢贪小便宜、打擦边球。比如不时曝光的一些企业在国外污染环境事件、“灰色”通关事件、走私逃税事件等，都比较典型，也多是知法犯法，总想以侥幸的心理、极小的代价，谋取非法之利；二是不愿意用法。既担心法律的效力和效率，又害怕诉讼的代价和名声，出了问题往往不愿意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只喜欢私下了结。私了时方法又不给力，思想也不端正，有的就干脆放弃，自认倒霉，有的则寻机报复，鱼死网破。中资企业在境外因为不胜官司之累而被“黑吃黑”，吃了哑巴亏不敢吭声的情形确实也不在少数。

因此，由于法律态度不端正，在“走出去”过程中受挫便也成了常事。因为由此吃亏的案例也比比皆是，因为你不理法，法会理你。就如前述这两件事，前者的损失肯定远不止当初经济纠纷中的10万美元加油费，而且还有巨大的形象损失。后者则直接罚款就达8.92亿美元，以至当年公司就亏损达7.67亿元人民币，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得不偿失。另外，除了法律，还有游戏规则。虽然我们有钱了，有规模实力了，但商业规则、关键技术，甚至外汇结算通道等都还受制于人，咱如果不适应法律、不融入规则，我们就很难走到国际经贸合作舞台的中央。如果加上地缘政治因素和“中国因素”，一旦被抓住违法的辫子，就更容易被放大。

因此，要“走出去”，要走下去、走进去，还得端正法律态度，还得强化规则意识。该穿西装、皮鞋的，你就不能再穿背心、拖鞋，否则就只能当看客。

当然，要端正法律态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因为长期形成的习惯很难改，不少国别也确实还有法律的灰色地带，还有权利和金钱运作的空间。但从长远来看，法律态度，是“走出去”考卷中的首道必答题，绕不过去。如果一直在刀尖上跳舞，迟早是要出事的。所以，坏习惯还是得改。

要改进的内容很多，但关键的关键，一是知法，对影响投资、建设、经营的法律要充分了解、持续跟踪、有效管控；二是寻找法律环境好的地方，以免咱带过去的坏习惯影响他人，也避免被当地的不良风气污染。总之，外面的水很深，虽然你水性好，但淹死的往往就是胆大的人。